我尋了個空,打電話給阿奶,問問她今年的菜園里種了些什么菜。阿奶忽然提起了春日里的野菜。
明明是在秋日,卻分外地想念那些個春天里帶綠葉的菜。70多歲的阿奶竟也孩子氣地說:“還是野菜的味好啊!”
秋風調皮地刮起我的發(fā)梢,吹起了我的零星思緒,讓我回想起了童年在鄉(xiāng)下的時光。
“阿奶,你要帶我去哪里啊?”我提著菜籃子,隨著阿奶漫步在初春的田埂上。
“帶你看看春天。”阿奶摸了摸我的頭,向我指了指遠方。入目所及的是一望無際的嫩綠與鵝黃。
這就是春天啊?我暗想著、眺望著:遠方的遠方還是遠方,葳蕤鮮活的綠在大地上蔓延,升起大片昳麗俏嫩的碧色。抽條的垂柳背影婀娜,春風掠過,飛來了一群不知名的雀兒俏生生地立在上頭。柳樹下的小溪就這么慵懶地躺著,仔細一瞧,竟還有些冰碴咬著河床。水靈靈的小溪有點狡黠,它趁著春的光景偷懶,奏著歡快的音調奔向遠方。清亮的溪面上,攢動著銀色的、菲薄的光。偶有幾尾野魚躍出,“噗通”作響……
“過來些,你瞧瞧這是什么?”阿奶打斷了我的神游。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,是一大片光滑順溜的“綠色木耳”。
“阿奶,我怎不知這木耳竟也有綠色的?”我放下了籃子,拈起一塊,仔細端詳。
“傻閨女!這可是地皮菜。春雷響,地皮長。地皮菜炒雞蛋,香得人口水都要流下來。”阿奶蹲下身,仔細小心地鏟著青綠的地皮菜。阿奶的手如同變戲法似的,從昏黃的大地上一整塊地剝離出來。“你摸摸。”阿奶遞給我。
黏黏的,濕濕的。
“地皮菜吃起來就像是紫菜、海帶。卻比它們多些野味。”阿奶直起身子,“咱們快些走,前頭還有新花樣呢。”阿奶粗糙的手握著我,一起穿過狹長的田野,闖進了春的世界。
“阿奶,這個,我認識,這個就是薺菜。”我歡脫地跳了起來。這一刻,我神氣極了。每年三四月,薺菜餃子、薺菜包子是江南人飯桌上的常客。薺菜焯水出鍋的那一刻,清香四溢。屬于薺菜獨有的清香就這樣洋洋灑灑地飄浮在家里的每一個角落。薺菜做餡,摻進豬油,打兩三個雞蛋。濃厚的豬油與清潤的蛋液很好地去了薺菜的澀與糙。煮熟過后的薺菜餃子,輕咬一口,唇齒留香,吃過難忘。
阿奶說,江南人就好這一口野味,縱是魚肉也不換。往前走了走,是許多熟悉的面孔。大家三五成群,互相吆喝著,來“拾春”。去看看她們的口袋里、籃子里,都大有收獲。大家互相夸贊自己挖的野菜,交換著收獲。那晚的餐桌上無疑又多了一道春菜。吃不完的野菜大多都被分享出去了,惟獨薺菜,被清洗曬干后凍入了冰箱。待到秋冬,還能拿出來包包餃子,解解饞。
春時,街頭巷尾,滿眼皆綠。挑擔的阿爺、提籃的阿奶出現(xiàn)在每個犄角旮旯里。他們的籃子里、擔里,不是平日里的上海青、天津白、大西芹,而是扎好的薺菜、揪好的香椿頭、握成一捆的馬蘭頭、清洗過的地皮菜,要是幸運些,還能碰到蕨菜。野菜的清香趁你不注意,一股腦地涌入你的鼻尖。等到你發(fā)覺沉溺其中時,便“完了”。這下,你可得與這些阿奶們詢問價格,買上幾把了。
我掏起了口袋里的手機,再次撥通了阿奶的電話。“阿奶,我想吃薺菜餃子了……”
野菜
責編: 孫婷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