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前,我和父親回老家給爺爺奶奶燒紙。我見他直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墓碑,那是他的父母。我說不來他當時的神態(tài),仿佛在那雙眼睛下,藏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情感。我看著草紙一沓一沓地被扔入火爐中,化作灰燼飄向天空,風一吹,迷了眼。
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的父親。他可能并非我們想象中的那般堅強。記憶中,父親剛強堅毅,眼淚似乎與他絕緣,天生好像是個不會哭的男人。
都說父愛如山,堅韌又深沉。是父親堅實的臂膀,為我擋下風霜雨雪,撐起我的整片天空。在我眼中,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。我始終相信,我的父親無所不能,是我永遠的依靠。
幾年前,爺爺走了,父親沒哭。病床前,已是哀聲一片。所有人聲嘶力竭地哭嚎著,可父親冷靜地站在一旁,和人商討爺爺?shù)暮笫?。我很詫異,對他如此冷靜的不解之意,久久不散。從那時,我真的以為父親是個不會哭的男人。
幾日后,爺爺?shù)脑岫Y到了尾聲。一堆人按序到了公墓,父親抱著骨灰盒,低著頭走在前列。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,面無表情。也對,他是個不會哭的男人。10多分鐘過后,要下葬了。父親親手將爺爺?shù)墓腔液兴腿肽沟?,我就在他身?cè)站著。一起身,我便注意到幾滴違和的淚珠直直地從父親眼眶中掉落。七月的正午,旁人或許分不清那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。我離得最近,我看見了,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哭。那是淚,那是他積攢已久的痛苦,是他給自己最后的放縱。匆忙地抹去眼淚,深吸一口氣,咳嗽兩聲,當作什么也沒有發(fā)生。這是父親的堅強。
是啊,原來父親是會哭的。他懷里抱著的,是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人吶,如今卻已是天人相隔。他是我的父親,也是他父親的孩子。我知道,他想自己的父親了,只是他不允許自己軟弱。
葬禮結(jié)束,親戚們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,空曠的墓地里就只剩我和父親兩個人。“你先回去吧,我和你爺待會。”父親注視著墓碑,平靜地說。我沒說什么,我知道應該給他一些時間。剛走出墓園,身后一陣啜泣聲傳來,聲音不大,卻尤為清晰。
“爹呀……”
我加快步伐,頭也不回地走著、跑著,直到那聲音漸漸遠去。我知道的,他不愿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。我的父親永遠失去了他的父親。
去年,奶奶也走了。我回到家時,趕上了下葬。我們一群人站在墓碑旁,靜靜地看著。我瞥向父親,他的臉上滿是釋然。奶奶被病痛折磨已久,這樣離開或許真是解脫。當時慶幸著,我的父親還是那個堅強的男人。
假期里,我和父親在家中看著電視,正播放一位歌手寫給父母的歌。我不經(jīng)意間看向父親,不知何時,他的眼里已滿是淚水。我急忙轉(zhuǎn)過頭,生怕父親注意到我。我知道的,他想自己的父母了。
米南德說:“沒有哪一個人真正了解自己的父親。”誠然,我用了10多年才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我的父親是會哭的。
原來,父親也會哭
責編: 孫婷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