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茵茵草地上嬉耍的孩童,根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(huì)悄悄地躺在墳里,骸骨化塵。
孩子天性好奇,他們想要知道許多問題的答案。譬如:“先有雞還是先有蛋?”“為何鳥兒會(huì)飛而人卻不行?”“我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嗎?”
對于人生最重大的變端——死亡,他們或許只是含糊地知曉兩分。臨到親屬喪故,他們或是同著大人一同嚎啕,而后淚干卻又去摘那夏日里的蒲菊,捉那秋草間的鳴蟲了。
自我記事后所遭逢的最大變故,是數(shù)年前太祖母的死。
那是我平生初次正眼去瞧死亡,心間對死亡的見解也就與從前大不同了。
太祖母的彌留之際,我不曾親見,所見最后一面是她眠于殯葬館的冰棺,再不可醒了。
那時(shí)我跪在地板上,手里擎著香,鼻中涌上酸楚,淚落衣襟,未曾高聲哭喊,只道了句:“太奶奶,重孫女來看你了!”
她就眠在那棺里。我起立后久久凝望,即是無聲的訣別。死亡的陰影覆在眾人的心頭,遏止了生息與笑靨的異彩。
太祖母手上那綁著的紅繩,是我送予她的“禮物”。
幼年陪著奶奶去街上趕集,相中了一個(gè)假玉做的吊墜。當(dāng)時(shí)覺得脖子上帶個(gè)漂亮的小玉就可以擁有魔法,便纏著奶奶買了下來。
賣玉墜的販子額外送了根紅繩,上面有一個(gè)小核桃珠子。后來嫌棄它不好看,便說是送給太祖母的禮物。
她混濁的眼里竟帶著欣喜,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腕讓我給她戴上。
后來那根紅繩她再也舍不得摘下,她覺得這是重孫女帶給她的庇佑,亦或者是戴著可以給重孫女帶來庇佑。以至于后來她的兒子們給她買的純銀手鐲她也不喜戴,那根紅繩陪伴了她十多載。
太祖母靈前的火盆里黃紙焚燃,赤焰生煙。
火焰躍動(dòng),恍惚間我似乎看見太祖母脫離了人間的軀殼,攜著天使的手,穿著潔美的袍,冉冉上升去往天國的極樂境界。
我多么希望她登臨天國,慈祥地神化,于某片祥云間遠(yuǎn)遠(yuǎn)望著我們……冥冥之中笑得會(huì)心且安詳。
我如此想著:死亡也并非一定是叫人受苦遭罪的吧。
歌德說:“能在自己的家庭中尋求到安寧的人是最幸福的人。”
我的世界很大,大到我常忽略了年衰的他們。他們的世界很小,只裝滿了小小的我們。
太祖母·紅繩
責(zé)編: 孫婷婷